好吧,我承认桃花确实有些过分能干,但谁也不会否认她的可爱吧,谁能抵挡这样一个总能给大家解围的伶俐丫头呢?
但,桃花的“过分”仍是在可接纳范围的。她为什么不像益春那么规矩,因为苏家呀,苏家跟黄家可是很不相同。
苏家不同于黄家首先在主家的不同,这是决定一个家庭生态环境的关键。看看安人,作为一家主妇,郭氏的地位要明显高于寻常家庭的主妇。她跟苏员外是青梅竹马,与六娘继春的情形估计颇为相似,逢事商量,员外又多肯迁让,更兼娘家富足,所以她可以代表苏家邀请族长当晚来家饮宴。可以想见,苏家的女性地位不会太低下,包括婢女。
当然,还因为苏家是乡下老财,不比黄九郎家是府城富贵人家,家风严紧,苏家老两口斗口斗不过来,也有捋了袖子挥拳相向的时候。所以,桃花的乡野在这样的家庭里仍保留着。
而六娘也没有黄五娘那样压抑、隐忍。当她听说被指婚,可以表示“不嫁”,缘由么,“询问桃花事便知”。苏六娘有种黄五娘不敢有的笃定,爹娘可以信任,可以为她的选择兜底。
结果为难的是爹娘,不敢逼嫁,又不敢退婚,日子过得煎熬。他们作为夹在中间的人,无法仲裁对错,谁豪横谁赢,当杨子良最后说出要上公堂打官司,族长说要开龛门行族法时,员外安人只好回头对女儿说,嫁吧嫁吧,好好在杨家过生活。
《苏六娘》这出戏,有人认为桃花太有作为,而六娘太无作为,然而,六娘不出手而已,一出手却是一招致命。
在这个多方角力的局面中,锁定的目标都是六娘,这可以算是一场六娘争夺战,无论出于爱,或者出于面子。杨子良一定要娶六娘,他与六娘不曾见过,要说他对六娘如何倾心,或许不见得,但一旦定婚,苏家上下都改口称他“姑爷”,他与人言谈中提及六娘也称“我妻”,对子良而言,二人是名分已定,如果讨亲不成,那面子要丢到南海去了。
僵局。
六娘不能接受嫁入杨家。
她是个简单的姑娘,她只能嫁她想嫁的人,她委屈不了自己去嫁一个别的人。她的信诺是对郭继春的,他们约好要比翼连理,非如此,毋宁死。这一刻,爹娘的爱也不能让她对生眷恋。年轻人,很果决。
六娘确是想死的。因为命不该绝,便乘机死遁,逃过逼婚。
《苏六娘》这个戏,桃花好演,六娘不好演。这出戏当年特别火,现在依然有很多人惦记,妥妥的经典,过了一甲子,还能让人想着,太了不得,洪妙的乳娘、蔡锦坤的杨子良、陈馥闺的桃花、郭石梅的族长、吴丽君的安人、吴林荣的员外……没有不妥帖的,连个婢女送家法,不出一言,惊畏同情之意也神形宛然。六娘演得好不好呢?不得不好,她可是主角,而实际上,我觉得也是真好!
配角太耀眼,主角使劲去争辉吗?
姚璇秋饰演的六娘之“为”只是安份,安于角色锁定的分寸,开场,与表兄郭继春谈一段轻松愉悦的情爱,娇憨而纯真,亦喜亦嗔,那满屏青梅竹马和胶原蛋白就是好感和理由。观众就这样给收买了。
订约之后,便指望表兄早下玉镜台。谁知人事匆匆多变故,未及等得郭家聘礼,杨事亲事已许。六娘直截了当,让爹娘明白己愿。
结果爹娘也护不住她。
自己选择的姻缘自己维护,她深夜奔往榕江,要一望西胪之后赴江流。转机在最后一刻来到。
可怜的是安人。安人的慈母形象是很深刻的,女儿的幸福便是她的立场,她所有的权衡的出发点莫不是这个。如果六娘真的死了,安人就毁了,员外也好不了,一家就完了。与儿女对抗,父母何曾是赢家。
戏曲还是要顺乎人情。虽然六娘与继春除了折花扑蝶赠信物,好像也没有大作为,但爱情值得祝福!
六娘继春好好过日子吧。(梁卫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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