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麟 作
□ 刘三齐
现代潮汕籍知名画家李开麟(1908年—1995年),以其传统大写意花鸟国画留世并闻名,特别是近年来学界及民间对其作品及艺术成就日渐关注和推介,这是经过一定时间过滤和岁月沉淀之后,逐渐抹开艺术本体之外的其它因素,更加注重作品本身,一种对画家更加理性的判断和较为准确的复位。这也反映随着时势运转变迁当下人们对传统大写意国画日益理解、接受与认可,以及对传统文化宗脉不断回归和自信表现。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中国处于社会的激荡变革时代,上海以其重要的地域因素,处于接受外来思想的前沿,人文的流动汇聚,思潮的变化冲击,使“上海画派”(又称“海派”)出现与兴盛,并以其在传统绘画理念和学术成就成为其时影响中国画坛艺术评判和审美导向的重要力量。“海派”早期主要代表包括“三任”、虚谷、蒲华等大家享誉画坛,直至后期领袖人物吴昌硕及其继学者,其所极力倡导和践行传统“文人画”精神,推崇诗书画印并重,注重传统文化综合素养,以书入画,强调金石气格,追求笔墨苍劲浑厚,古朴雄健,所谓“画气不画形”,重振了“文人画”,从而一改清末画坛遗留的传承因袭,程式朽气严重及繁弱之风,为画坛注入新的生机和活力,对后世影响深远。
“海派”之所以能开宗立世,并非对传统国画改旗易帜、全盘否定的“革命性”或“颠覆性”再造,而是坚定拥抱传统,理直气壮沿着传统的路径,重视对传统书法、线条、墨韵扎实锤炼,注重法度程式的坚守继承拓展,胸襟气格的修养提升等,是一种对传统国画笔墨精神和形式的内省及外化之后的自觉回归、自我修正,自信为之,这也是中国文化的持久活力主因所在。而继吴昌硕之后,黄宾虹、齐白石、潘天寿等为代表的现当代中国画坛巨擘的相继闪耀出现,并卓然于世,也就不难理解。他们所遵循倡导的艺术思想,实践状态及呈现的笔墨形式,正是沿着传统中国画的主道不断深掘、攀高、升华的最好实证和样版。
出生于20世纪初的李开麟,正是身逢这样的时代和背景,也是他的人生际遇。考入省立第二师范学校(韩山师专)读书,有上海大学毕业的美术老师启蒙,李开麟国文、美术成绩突出,天分与师导机缘在其年少的身上种下了艺术种子,并开始生长。师专毕业后留潮汕本地教书。而绘画的天分及获得的肯定赞许使年青的李开麟心有所系,怀揣理想,志存高远,不安现状,时刻身向往之。也就有了其后的上海新华艺专进修,上海美专读书、毕业,并留校任教国画花卉科目。上海的求学生活阶段虽只有几年时间,但与“海派”代表、画界“顶流”翘楚诸乐三、王个簃、刘海粟、陈大羽等画坛人物也师也友,交集互动,熏陶、学习、切磋、碰撞,其眼界视野无疑是开阔和高远的,艺术之苗也得到充足养分的饶灌和滋养并茁壮长大,艺术思想、绘画理念也日渐清晰确立。应该说李开麟如此人生起步是得意和幸运的,其日后绘画道路的坚守和艺术风格的形成也就不难理解了。正当艺术之舟乘风启航之时,日寇侵华,山河破碎,李开麟的人生也随之急变转折,不得不回到老家潮汕。严酷的现实,也使李开麟从此留守家乡,偏处一方,安贫求生,从艺殉道终老,再没走出去,这是时代和环境所决定,也是其判断和选择,没有如果,上苍从并不亏待谁,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面对不断的时局动荡和世事沧桑剧变,也许是天生性格不够圆融通达,不识时务,不谙、不屑人情,对生活上所谓的“坎坷、艰辛、苦难”,逆来顺受,无力改变。也许对绘画入之逾深,爱之逾切,不离不弃,偏执坚定。绘画创作成为李开麟身心自我慰藉的最好方法,只有在绘画上能“我之为我,自有我在”,获取内心的满足和自我价值的体现,这也是历来 “文人画家”一种常见状态。何况,所谓的物质生活条件和人生境况“艰难困顿”有时对于精神上的获益,又何足挂齿。这也是其之所以在面对常人所谓的生活“不顺、不公、不幸”,却能坚持不断绘画创作的最好解释。
而对“海派”的绘画精神和理念的接受、坚信并遵循,也成为李开麟一生坚持艺术创作的精神和实践灯塔,其专注传统大写意花鸟国画创作并呈现的笔墨面貌与样式,也深深打下“海派”印记,既是顺理成章也是最好途径与选择。其作品题材也大多是传统“文人画”十分普遍的和常见的梅、兰、竹、菊、松、荷石等,并没有刻意猎奇求异,别出心裁。题材、形式及至工具材料都是传统的、惯用的。但要在“高峰林立”的前辈“海派”大家和“群雄并起”的平辈同道的“缝隙”中探索、突破,找到自己的所谓的笔墨样式、面貌或风格,艺术的一席之地和学术存在价值,这却又是十分艰难的,毕竟笔墨上可发挥空间并不多,这也是每一位有想法的传统中国画家时时面对的问题和挑战。而绝大多数画家为之付出一生努力却終一无所获,也足见艺术之路的残酷和艰辛。
相信李开麟深知其理,并一直在不断努力探索寻找属于自己的大写意花鸟国画的笔墨样式或风格,力求挤得一点立锥之地,而不被其他“海派”大家所淹没。也许是生活、心性使然,也许努力有意为之,务求“我有我样”,相比于“海派”领袖人物吴昌硕的笔墨风格特点:中锋雄健,浑厚苍劲,饱满粗壮,沉实朴拙等,李开麟的笔墨面貌则似有意侧重方折、瘦散、爽快、率意,但总体不失骨法用笔,中锋劲健,刚劲倔强,讲究法度功力,程式掌握自如,技法娴熟,气格墨韵恣意纵放,酣畅淋漓,大胆脱俗,所谓“能移其形似而尚其骨气,以形似之外求其画”(唐·张彦远),画面流露并彰显出一种对自身的情绪宣泄和情感陶醉,对生命的顽强与不屈精神的寄托和向往,并走出属于自己一定的笔墨风格样式。尽管其风格特点有时或因突出爽快纵放、方折率性而削弱圆厚沉实,易有薄、浅之嫌,毕竟凡事此长彼消,难于兼得,而这已是十分难能可贵了。这是李开麟的大写意花鸟画,在传统国画笔墨探索上带给我们的审美共鸣和启示,并值得我们进一步关注和记载的原因所在,也是我们的愿望和期待,相信时间会慢慢给出答案。
(刘三齐:画家、美术评论家,现任广东画院理论研究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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