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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洒老屋
发布日期 : 2023-09-15 09:32:08 文章来源 : 潮州日报

  □ 余泽存

  七月流火。中元节刚过,炎闷躁热的天开始阴沉下来,台风“苏拉”在门口溜了个弯,向西拐去,而新的台风“海葵”又接踵而至。眼见清凉到来,燠闷却又重卷,我的心被拉扯了一下,再一下。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湿润了老屋灰黑的墙壁,更彰显老屋的老。老屋天井一片湿漉漉,染满青苔的屋檐淌着雨水,滴落在母亲遮挡檐角简易茶台的尼龙膜上,声音象钟摆一样,霎时“咚”地一声,敲了一下又一下。墙角一边,母亲亲手种的几盆菊花象往年一样,开始吐蕾含苞,有几粒已绽黄吐白,这是秋天的倾诉,昭示着这特别日子的到来……

  已经十年了。每到这个日子,母亲便开始心神不宁,行动迟缓,反应迟钝,喁喁私语,碎念无声。这十年里,她独自一个人守住这老屋,哪里都不想去,像守住她的圣地。她在这里送走她最亲的父母与祖母;她在这里经营着她一生的爱情与温馨;她在这里生儿哺育,延系根源;她在这里陪伴着他走过最后,然后关起窥探世间的大门,静静守住她思念的每寸时光,一晃十年。

  老屋与人一样,随着时间而苍老削蚀。他走了以后,老屋更象衰老的老人憔悴不堪,墙壁碱化脱落,有些地方掉得见到里面砌墙的海(虫习)礔,地上总是墙灰掉落飞染尘埃,加上屋里又没卫生间,本是弃屋一间,但母亲执意要守候于此,兄弟们只得重新翻修一遍,墙上贴瓷砖,屋顶装扣板,又重新砌新灶台与卫生间,让老人家住得安逸一些。

  这百年老屋,住了四五代人,老一辈已逝,新一代如鸟已长翅,远走高飞。母亲曾随他去,去又重来,晚年相互厮守于此。

  老屋几次翻新,母亲记得清清楚楚,就象他的人一样,虽十年不见,但依然如此清晰。当年,他从县医院下来渔乡基层卫生院工作,后来成家住此老屋,一晃就半个世纪。

  他是基层的骨伤科医师。原本是药房的普通职工,靠他努力与执着,后进入汕头医专骨伤科班学习,毕业后从事骨伤科工作。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交通工具稀缺,渔乡小镇离县城又远,这里的人若跌伤摔伤,折骨损筋,外出就医既麻烦又艰难,如果遇到急症,抢救不及时便会危及生命。他是渔乡卫生院唯一的骨伤科医师,以一人之力独当一面,精湛的技术让患者康复,不用再外出求医而折腾。周围乡村患者因离镇区较远,就医麻烦,他在门诊看完病人,随后便骑着那辆28吋的双简单车,骑驶在蜿蜒小道,穿过片片田园,沿各乡巡途出诊。有时病人多,中午不便回家,就在病人家中随便吃碗稀粥几块番薯,填饱肚子继续工作。在他去世多年之后,有乡村老人找我看病,言谈中忆起了他,大多赞不绝口,夸他医德高尚,平易近人又医术精湛。

  我有两位表兄拜他为师,后来我初中毕业后也加入其行列。表兄们早入门,我加入时他们已学完基础理论,在他身边学诊断与接骨理筋手法。每日天蒙蒙亮,他便带着我们上医院后面的虎头山练功。搞中医骨伤科,接骨按摩点穴,没有力量不行。那时,从山上练功毕,下山时,他规定每人必背一块石头回来,并以身作则。当时,10多岁的我,仅一年之间,从背小石块时气喘吁吁,直到背整条石条还稳步小跑。

  感叹中医之神奇与精深,就是因为他开的一张处方,让我沉迷于中医浩瀚之海。那年,我的小女体弱,总是感冒,有一次感冒咳嗽,鼻涕肆流,咳嗽连连,咳得面红耳赤,口吐白沫,气急欲断,夜不成寐。我用了陈皮末、川贝散、咳特灵、止咳糖浆等等都未见好转。在我心狂急又不知所措,准备给她打针消炎时,他见到,轻松说道:表袭寒邪,邪热壅肺,麻杏石甘汤主之。当即开了一张药仅四、五味,剂量极少的小方给我。我马上抓药煎汤喂小女。说来奇怪,小女服了此汤药,气慢慢地平息下来,当晚,仅轻咳几声,自然安睡。我心随之放下之时,想起自己学习中医多年,竟徘徊在中医之门外,如此肤浅无知,不觉羞愧难当!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读经典、温伤寒,深入中医的玄门之中。

  那时,每当他下午下班回家,老屋已聚集了很多等他的病人,他只能一位位细心诊治,接骨理疗,敷药绑扎,开方医嘱,直至送走最后一个病人,上桌吃饭时已天黑灯亮。有时人已累得吃不下饭,便坐在一边冲茶解乏。一个晚上,有一个人走到老屋门口,叫嚷着他的名字,高声吆喝,夹着谩骂,惹得巷里众邻过来围观。我从未面对这种场面,心里忐忑地在一旁观察情况。原来,来者是乡里一位有来头的民间医生,因为有一位被打伤的病人,按乡间习俗找他治疗。而打伤他的人与民间医生有亲戚关系,提礼物暗自打点,希望这位民间医生随便应付了事。后来,这民间医生很快把伤者治“好”,可伤者却感身体依然不适,故而转至卫生院找正当骨伤科医生的他,经诊断是肋骨骨折,让其上县医院拍片,结果确认诊断正确。正因他的精确诊断,他的认真执着,所以让这位民间医生放不下面子,于是上门闹事。在大家了解事情原委之后,我及众邻大声呵斥这位民间医生的不良,此人只得匆忙而逃。

  他就这样威望日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名闻渔乡及周边乡村,人们基本上都有共识,若有谁跌打损伤,严重时总有人开口便说:快,到卫生院找某某医师!表示只有找他,才能医治康复。

  在调动上县城之后,不久他又归去来兮,与母亲重守于老屋。去了又来,老屋的热闹已随岁月飘逝……

  没错!他便是我的父亲,他离开我们已刚好10年。

  人兮归去!雨时落时歇。老屋破损的屋檐,雨水滴落如泪,在墙角淤积一片水渍,让安静空旷的老屋更感寂寥悲凉。唉!孤独的老屋,孤独的老母亲。一段历史,诠释了人生的真谛和价值。老屋与父亲母亲,让我明白,生命是一种历程,爱是一种力量,一种坚持,一种勇气。爱能让一个人坚强地面对生活,能让她坚守着心中的信念和希望,默默祈念。


编辑 翁纯 责任编辑 詹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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