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蔗巷
□ 刘妍
“油柑汁,油呀油柑汁,新鲜现榨的油柑汁。”自动循环播放的智能叫卖声,代替了扯破嗓子的人工叫卖。这声音有韵律,较大程度突出待售商品特点“新鲜现榨”,且此起彼伏,吸引着路人驻足,询问购买。
新年假期,潮州古城人流攒动。旺丁连带旺财。五元一瓶的油柑果汁,十元一瓶的甘蔗汁,每个小摊位前,总是客似云来,接踵摩肩。走三五步,就能遇到这样的小摊档。古城居民,遇见这样的拥堵情景,礼貌避让或善意“补刀”,“好喝”。的确,过年进食难免会油腻上火,一瓶油柑汁或甘蔗汁,刮油润心,恰到好处。路边的老板娘,递给我一瓶甘蔗汁,入口无比清甜,甜到心肺,甜而不腻。见我面善,她与我聊天。她说,档口租给别人经营五金店已有三十年了,今年回收。儿子广州某大学毕业了,回家乡创业。这个店面以后就是儿子创业的基地。“为了支持儿子创业,我特意精选了饶平山区里的甘蔗,选材与别家不同。”一杯小小的甘蔗汁,融进母亲的无限关爱与期望,难怪分外甜。
对甘蔗食用的重视,古已有之。古城几步之外就是韩江。在古时,甘蔗等农作物往往选择水路运输,顺水而下或逆水而上,顺着逆着就形成了风俗习惯,顺着逆着就形成了产业。一叶扁舟,带动种产销一条龙,经济实惠便利。甘蔗是当地重要农作物,古如此,今亦然。城市化进程加快的当下,甘蔗的种植面积越来越少,而以甘蔗为主角的年俗,风气却丝毫不减,甜度极高,甜而不腻,越演越烈,浓得化不开。
一江之隔的磷溪镇溪口片区七个古村落的大型民俗“穿蔗巷”就是最好的佐证。粤人过年,喜欢家门口放几根甘蔗,寓意节节高,生活美满甜如蔗,新的一年掂过碌蔗。而潮人付之行动,溪口村民更甚,他们喜欢大布“蔗阵”,轰轰烈烈地庆祝重元宵。
正月十六,溪口村民会在一根根甘蔗上挂上灯笼,面对面排成两条人龙。人龙即蔗巷,蔗巷即人龙。人龙从村口延续到村尾,蔗巷瞬间从村口“长”到了村尾。溪口村人基本一个姓,姓刘。追踪溯源,村民都是亲戚,远近亲疏罢了。依山傍水的溪口村,自古就是甘蔗原产地,他们的祖祖辈辈,靠着种植甘蔗这一甜蜜的产业,贩卖甘蔗,提炼蔗糖营生,养活了一代又一代溪口人。
年轻的刘梅告诉我,她的奶奶从小教导她,甘蔗要挑最绿最甜最嫩的,蔗节少,卖相要好的。她通常选用带有叶子的甘蔗,然后用红绸绳绑上一个夜晚会发光的灯笼。人提着甘蔗,甘蔗牵着灯笼,蔗笼一体,一红一绿,大摇大摆地穿街走“巷”。白天,村里的男女老幼,会举行一系列的庆祝活动。锣鼓队、醒狮队、鞭炮队、舞龙队……依次绕着村庄巡游。锣鼓声、鞭炮声,震耳欲聋,闹腾得很。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肩膀上抬着神龛,敬天敬地敬自己。锣鼓齐鸣,气氛达到高潮时,小伙子们抖抖肩膀上的木架子,寓意新的一年精神抖擞,事业学业精进,吉祥安康,如有神助。一旁看热闹的老人,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乐呵呵,笑得合不拢嘴,双目眯成一条线。“穿蔗巷”民俗举行期间,是村民最集中的时间节点,也是一年中老人最欢乐的时光。
刘梅说,今年她家的二叔特别重视穿蔗巷民俗活动。一个多月前就预订了饶平的山地甘蔗,特意叮嘱制作者在灯笼表面,用黑色的毛笔写上自家姓名,且数量比往年多一倍。家里、院子里、菜地里,目之所及都是甘蔗和灯笼。“二叔今年添了个孙子,添灯潮州音与添‘丁’同”。
晚饭后,华灯初上,往日的蔗田地头,今日的一座座小洋楼,溪口村早已旧貌换新颜。村道变身蔗巷,男女老幼,千人人手一根甘蔗灯笼,在穿过蔗巷的瞬间,仿佛与古人有了同频共振。他们无需时空穿越,竟有了同样的心情感受,体会着辛勤耕耘劳作后的分甘同味。而这种劳作,当下多了脑力智力层面的丰富内涵。眼前刘梅聪慧的儿子口中碎碎念,仿照油柑汁的叫卖声,哼着“甘蔗汁,甘呀甘蔗汁,我们的生活掂过碌蔗呀”。千年民俗“穿蔗巷”的魅力,就在于蕴藏着人们朴素而简单的美好,积极向上向善的愿望。
来源|潮州日报
编辑|郭洵汐
审核|庞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