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戏如医守艺德 塑角对症见匠心
——潮州戏剧艺人访谈摘录之陈丽娟篇
□ 潮州市潮剧传承保护中心 陈东 许镇焕
陈丽娟,潮州市人,13岁考入潮州戏校汉剧班,先攻青衣,后转老旦,毕业进入潮州汉剧团,先后在《张思德之歌》《辕门斩子》《红灯记》等剧目饰演角色。随着潮州汉剧团撤销而转入潮剧团,在潮剧团,塑造了《金花牧羊》中的金章婆、《忠烈千秋》中的佘太君、《益春》中的李姐、《三凤求凰》中的老夫人、《哑女告状》中的掌夫人等不同行当的人物形象,尤以饰演金章婆而广为称道。
《三凤求凰》剧照,中间为陈丽娟
演员是“铁钉饭”
演员是“铁钉饭”,这碗饭不是容易吃的。你要做好,就得刻苦,流多少汗,就收获多少成功。基本功练得好,演起戏来才能自如。每一场戏都要以严谨的态度对待,越演越入戏,演员就越能驾轻就熟。
演员只有在平时了解各自擅长的角色、突出的能力和鲜明的特色,才能知道适合什么角色。《哑女告状》中的呆大,一开始并不是陈崇镇来演,是安排李海创演的。开会讨论时,我突然提议:“老乌(陈崇镇)来做这个角色的话好像不错!”这一角色是掌夫人前夫的孩子,老实憨厚,掌上珠大小姐是掌老爷前妻的孩子,两人(掌老爷娶掌夫人)组建新家庭后又有了孩子掌赛珠,就有了“你的孩子打了我的孩子,咱的孩子来劝”这样的剧情,结果他演得非常成功。不能只靠安排就行,要善于发现演员的特点和长处,角色不能乱演,胡乱的“拉郎配”(剧目名,戏人借该词用于比喻生活)是演不好戏的。
我觉得演员还要多出去走走,向外地剧种学习。因为潮剧很局限,路子比较窄,毕竟是一种地方戏,所以你要多到外面走走,学习别人之所长,比如许佳娜,就是去学了茅威涛的潇洒,才能在演小生的时候放得开。我则学习研究京剧佘太君这种传统、正版的老旦。你看电视里《忠烈千秋》多好,我就喜欢看这种戏,从中学了不少表演的东西用在我演的角色中,所以我演起来有板有眼的。还有一点,像老旦这个行当,不可能有那么多像《忠烈千秋》一样的戏给你演,所以你的基本功要到位,能适应不同角色,要我演现代剧,我就能演现代剧,要我演彩旦我也能演好,比如我演的女丑李姐,我最会扭腰肢,只要在脸上点一颗黑痣,再加上肢体动作就能演好,因为有了好的功底,所以演什么都很容易。
当演员更要认真。很多有成就的老演员,比如说许淑婉、邱楚霞,每遇演出的时候,吃完饭一放下碗筷就化妆,顾不得休息。开演前,老演员都会静静地坐着,回想剧情和演出要领,不可能在后台嘻嘻哈哈闲聊后突然上台演就能入戏,绝对不可能,只要你是负责任对待演出的,你就会认真对待上台前的准备。
当演员一定要刻苦。不吃苦中苦,哪能人上人,这话特别适合用在演员的身上。当一名好演员,本来就不容易,有些先天条件不是很好的,那就需要付出比别人成倍的刻苦了。我们说到玉兰(李玉兰),她知道自己身材比较矮,所以她平时练功比别人苦得多,身材矮了,把鞋底垫得很高,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很难的,但是她平时练得多,练得刻苦,所以她那些转身之类的动作做起来比身材高的还好看,我很佩服她。说到底,演员要尊重戏剧这个行业,尊重演出这件事。
其实我演艺生涯也曾出现上台“卡壳”(忘记台词)的情况,这让我特别怕。因为那次演出前排戏的时候,每次说戏都有变动,我头脑就有点乱,加上新演出的戏不熟。《金花牧羊》那段“扣仔”(第四场“张员外,求婚不嫌再醮妇……”)我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第一句说不出,跟着整段都没说,就这么干做动作,我真吓破胆了。那次之后每一次要上台,我都得把台词念得“熟过老豆酱”(潮州俗语,意思:管瓜烂熟)。我这辈子除了那一次,就很少会忘词的,教训深刻,真的怕得不行,自那以后上台前,你别想让我干别的事,我就在那静静等着,多想想剧情,多默念一遍台词。
演员是医生,表演似处方
演员就是医生,什么病人(角色)来了我一摸脉象,哦,你现在感冒了,那我就开感冒药;再一摸,哦,这会儿是咳嗽,那就开咳嗽水什么的。演员也一样,角色一定下来,这个角色是什么行当,什么性格,那我就开出适合这角色的处方来表演。我们演员就等于是医生,这些表演方法和手段就是药方,这药方开得对,就能对症下药,这个角色就能演得生动,舞台上的故事和角色最终才能表演出来。表演的理论都很好,但是演员在台上演不出来,其实问题多出在演员对角色理解不好,演员演什么要像什么,这确实很难。比如,站着或者双腿一蹬的时候显得很潇洒,和站那歪七扭八的形象是不一样的。
角色应该是演出来的,我最讨厌用形象化。比如,平时我演后妈角色的话是不点黑痣的,不能戏还没开演就先打扮成反面角色,一出现在舞台上,观众一眼就看出你是坏人,或是早早地靠妆容就断定这个角色是好是坏。要先了解这个人物的本色而后塑造人物,不是无缘无故往人物身上贴标签。剧本一到手里,我会先把整个剧本都看一下,看看我在里面是做什么角色的,是什么身份,还要了解其他角色、我与他们是什么关系,再来研究考虑我的角色特点,不能只顾着自己,一定要把剧本从头到尾看透。
比如说《金花牧羊》里我演的金章婆是“三色面(表情丰富)”。因为金章婆不全都是坏的,你得想想看,小姑金花从小没父母,金章婆嫁过来以后,阿嫂(嫂子)变成妈妈一样,把金花抚养大,但是叫她嫁金钗,她偏要嫁荆钗,被金花忤逆了,按照金章婆的性格,那就让你受苦;嫁得不好,刘永上京你却回来了,那也要苦着你。所以对待金花,我的动作就要强硬、说话就很难听,不客气了,金章婆对待金花的态度其实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她对丈夫金章就不会,她确实会说教一番,但毕竟是丈夫,还是疼爱他,只是气他对金花太好。金章婆最疼爱进才,会说他“绝仔啊(你这小孩啊)”什么的。对待刘永就不一样,全是看不起、讽刺。所以演员表演的话,金章婆不一定演得全是坏的,不能只一味地点颗黑痣上去,还没怎么演观众就觉得你是坏人,作为一个人怎么会全是坏的呢?角色的好坏是应该表演出来的,演员就得这样把人物演活、演像。
导演会排好戏,但是演戏就得演员自己塑造,塑造角色要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什么都照着导演说的做,要通过表演技巧来演好自己的角色。我演戏会自己找戏,加上一些自我理解的表演,有些角色没什么戏份,但是我得找戏,让人感觉你这个演员老练。但不能只顾把自己的角色演好,要顾及其他角色,至少不能影响到其他人的表演。比如说《金花牧羊》的南山场,说完“且慢且慢再且慢”这句词,金章把我一推,我拿的那支荆条“倏”地一下往台下去了,这是我专门设计的一个“彩”(彩场),表现出金章开始反抗,观众也喜欢。后来重新排这出戏把这个“彩”删了,很可惜。
我所做的角色多样,金章婆属于彩旦,李姐则属于女丑。《哑女告状》《三凤求凰》里的角色就都是夫人角色,这种戏最好演,你就演得母性化,动作不用太多。不能说一个演员上来就随意发挥,你要是乌衫(青衣)你就尽管用水袖,但是我肯定不能老是荡水袖,我做人母亲就要有母性、慈祥,稳重一些。要是《金花牧羊》,那就一个劲指着人说话。彩旦是从花旦演变过来的,花旦就是缓缓地、半步半步地走;彩旦就放开一点,步调快一点。比如益春就小小一步,李姐就是扭屁股,金章婆则是中步,这些都是十字步演变来的,所以演员要懂得这些,自己得会利用,想想自己要怎么演,不能生搬硬套。
(本文根据陈丽娟口述整理)
来源|潮州日报
编辑|郭洵汐
审核|梁佳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