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节日|粽子飘香 端午情长
发布日期 : 2025-05-31 11:11:29 文章来源 : 潮州日报 潮湃新闻客户端

说起端午节,许多人会忆起有关屈原的故事,必定也会想到吃粽子、赛龙舟、贴门符、挂艾草等习俗。但在我们的小村庄里,端午的过法虽简单却别有一番情趣。赛龙舟是不可能的事——故乡的小溪窄如银链,容不下龙舟竞渡的壮阔。大人们倒是会讲讲屈原投江的故事,但孩子们更惦记的是“缚粽球”,还有做“百草丹”,洗“龙湫水”等活动。

在我的记忆中,童年的端午节,是忙碌的、热闹的、隆重的,每一个细节都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和节日的欢乐。乡村的端午节,是从一片片沾着露水的粽叶开始的,承载着更古朴的岁时记忆。

粽子,是端午节的使者。当空气中飘荡着粽子的香味时,端午节就到了。端午节的前几天,我们小孩子就担负起摘粽叶的任务。老家这边包粽子主要有两种叶子,一种称为粽叶,这是一种类似于茅草,叶子与竹叶相似但比竹叶小一点的植物叶子,直到前些年才知道这种植物叫做“粽叶芦”。这种叶子包粽子是最好的,但这植物生长在山上,比较难摘,所以我们基本上都是选择用毛竹叶。一大早,小孩子们就结伴来到竹林摘竹叶。清晨的竹叶绿得发亮,我们踮起脚尖,用手指轻轻拨开层叠的叶子,寻找合适的那一片——不能太老,否则包粽子时容易裂开;也不能太嫩,否则香味不足。如果看到一片又宽又韧的叶子,便像发现宝贝似的欢呼起来:“这片好!又大又美!”此时,只要用手指轻轻捏住叶柄,往下一掰,“咔嚓”一声,竹叶就摘下来了。大家边摘竹叶边谈笑,其乐融融。竹篮渐渐装满,翠绿的竹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我们心满意足地往回走,指缝间都是清新的竹香味。

端午节的前一天,是缚粽子的时间。我们总是称包粽子为“缚粽”,比较传神和亲切。我们会做两种不同类型的粽子——长方形的栀粽和三角形的粽子,前者软糯而后者咸香。

先说颇具地方特色的栀粽,制作起来最是费工夫,需采蒲姜烧灰浸水,将糯米放进去浸染成琥珀色,然后用竹叶层层叠裹,捆绳要勒得紧实。将缚好的桅粽放进大口的铁锅里,把灶膛里柴火烧得噼啪作响,粽香混着蒲姜的草木气息在蒸腾的热气中弥漫。边添柴火边加水,保证栀粽浸泡在水中。待煮足七八个时辰,将栀粽捞出浸入山泉,褪去热气,剥开时金黄油亮,蘸糖入口,糯米的绵软与蒲姜的微苦在舌尖缠绵——这不仅是味蕾的记忆,更是古人“以苦味药食防疫”的智慧结晶。

而三角粽,更是端午节的一大主角。栀粽讲究的是煮的时间,而三角粽讲究的是配料。三角粽也是以糯米为主料,加入腌制好的猪肉、煮熟的鹌鹑蛋、炒好的绿豆,还有腊肠、虾米等配料,堪称是食材大聚会。现在也有人把三角粽做成咸甜两拼的——一个角上放入甜芋泥或甜绿(红)豆沙,可谓独具匠心。

奶奶是缚粽球的能手,她虽然上了年纪,但手脚麻利,一个个饱满的粽子在她灵巧的手中诞生了。笨拙的我总学不会包粽子,只能在旁边另起炉灶,用竹叶包起沙子当粽子玩。这时,奶奶总摇摇头说:“女孩子不学缚粽,以后没粽子吃啰!”我就会冲着奶奶扮鬼脸,撒娇地说:“我才不怕呢,奶奶会缚给我吃啊,我就要吃奶奶缚的粽子!”“你这傻丫头,奶奶不在了,你吃什么?”“奶奶不会不在,我就要您缚给我吃!”

当香喷喷的粽子煮熟了,我会在第一时间边说“烫死我了”边迫不及待地剥开粽叶,这时的我已是垂涎三尺。奶奶在我狼吞虎咽的时候,爱怜地说:“慢点吃,多的是,别烫到。”大饱口福之后,我提上一串粽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我要与小伙伴们交换粽子,看看谁家的粽子好吃,这是每个端午节小伙伴们的必备节目。我对爸爸的配料和奶奶的手艺信心十足,因为每次交换时,大家都说我家的粽子好吃,都抢着跟我交换,所以每次提粽子出门时我总是很神气。

端午节这天,吃了粽子之后,我们总会到田间寻找各种草药,因为这天是“圣日”,把可入药的青草找来,洗干净晒干以后,把它们绞碎撒上食盐藏在玻璃罐或陶瓷瓶里,我们称之为“百草丹”,以后上火或者中暑了就可以冲水喝,保证药到病除!小伙伴们提着竹篮,游走在田间,像将军巡逻般用火眼金睛寻找各种合适的青草,蒲公英、艾草、夏枯草、车前草、蛇舌草等农村常见的青草都是我们选择的对象。当看到自己心仪的草药时,就会高兴地大喊一声“看,这株蛇舌草多大呀!它伏在地上,拔起来就一大把!”“瞧,我的这棵夏枯草叶子真绿呀!”“姐妹们,这一片都是马齿苋,拔回家炒着吃,真好!”大家七嘴八舌,快乐的话语惊动了田间觅食的小麻雀,它们叽叽喳喳叫起来,嗖地飞向天空,引得我们哈哈大笑。

中午十二点,女孩子们像欢快的小雀儿,叽叽喳喳地聚到井边。扎着红头绳的大姐姐率先放下木桶打水,一桶桶清凉的“龙湫水”被提了上来了。我们兴高采烈地解开乌黑的长发,有的把头埋进桶里,让清冽的井水浸透发丝;有的舀起水,顺着发梢缓缓浇下,水珠顺着脖颈滑落,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一个调皮的妹妹突然将水泼向身旁的小伙伴,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引得大家一阵欢笑。于是,大家边洗头边泼水。嬉闹声、泼水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欢快的端午之歌。据说今天的水是“龙湫水”,洗了头之后头发会变得柔美。头发长得不甚浓密乌黑的姐妹们,总盼着端午的到来,盼着用“龙湫水”来滋养自己的头发。

现在过端午节,已经没有以前的那份翘首以盼了。而今住在钢筋森林里,超市的速冻粽子整齐如流水线产物,却再寻不到那蒲姜染米的琥珀色,闻不到竹叶蒸腾的草木香。母亲仍固执地在家里缚粽。我的儿子总在外婆缚粽子的时候,在旁边兴奋地帮忙拿竹叶、舀配料,搞得一地狼藉。而他的外婆,总是慈爱地看着,允许他添乱式的“帮忙”。我曾对母亲说,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把配料炒成糯米香饭就可以,也会很香的。母亲摇摇头,说:“不一样的,味道不同,这粽子有竹的清香,剥开来吃会特别香,糯米饭没能吃到这种味道。有些事,是懒不得的……”我忽然懂得,缚粽的绳结里捆住的不仅是食材,更是代代相传的温情——这些流淌在血脉中的文化基因,让端午不再只是日历上的符号,而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精神纽带。

我默默地回味着,指尖在键盘上缓缓游走。键盘敲击间,粽香仿佛从记忆深处袅袅升起。耳畔似乎又响起竹林里的欢声笑语,井台上的嬉戏笑闹之声,还有奶奶缚粽球时哼唱的古老歌谣——那些散落在岁月长河里的端午碎片,是乡愁的密码,也是文化在血脉里无声的传承。当我们在异乡解开粽绳时,解开的不仅是糯米与粽叶的清香,更是中华文明绵延千年的厚重积淀。


文字|李志钿

图片|张泽慧

视频|张泽慧

编辑|翁纯

审核|詹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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