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放民

乐字上古为来纽二部，潮语读为[罗安8]、[鹅欧8]、[娜妖1]，双声叠韵。下面说一说第三个音的音韵学根据，《毛诗古音考》：“乐音疗。”《诗·陈风·衡门》：“泌之洋洋，可以乐饥。”《毛诗郑笺》作“饥”，《说文段注》：“或从尞，尞声。”尞与乐古音同部，皆入潮语[妖]韵，可从古代的韵文得到印证：

《诗·小雅·正月》：“鱼在于诏，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炤。”《诗·大雅·抑》：“昊天孔昭，我生靡乐。”《楚辞·远遊》：“欲度世以忘归兮，意恣睢以担矫，内欣欣而自美兮，聊媮娱以淫乐。”何劭《遊仙》：“抗跡遗万里，岂恋生民乐，长怀慕仙类，眩然心绵邈。”

段玉裁云：“乐者无所箸之词，悦者有所箸之词。”王力按：“即内动、外动之别。”徐灏曰：“段强生区别。”段氏的意思是悦字从心而有所着，乐字不从心故无所着。从现代汉语角度，二者的确已经很难区别。但从潮语的角度，将乐读[罗安8]，义近悦；而读为[娜妖1]，则是另一番意思，已不是发自内心的情感，而是大脑皮层处于兴奋状态的快感，这源于乐字的古义指声色。《书·大禹谟》：“无淫于乐。”《国语·越》：“今吴王淫于乐而忘其百姓。”例中的乐字，读[罗安8]与读[娜妖1]所感受到的意思是不同的。声色犬马、男女欢娱所产生的快感，难以绘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且因为心志难以控制，常令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庄子谓“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段氏之说不无道理。有潮音字典以“嬲”代之，该字见于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足下嬲之不置”，是说山涛不断地烦扰，哪有什么快感可言？

顺便一提，勿将乐[娜妖1]与挠[娜妖1]混为一谈，后者指搔挠，如“挠[娜妖1]脚底”，音同而形、义皆殊，有专文。

俗语“乐[娜妖1]到柱[多污2]毋[秧6（合唇）]缀[多锅3]”，①极度兴奋，充满快感，心旌摇荡，销魂散魄。②心满意足，乐不可支。

“乐[娜妖1]会[挨6]（得）落”，施展手段手腕讨好对方，使之产生好感而驯顺听话。如“她乐[娜妖1]上司会落，连升三级。”“这个人你乐[娜妖1]得落，算你有本事。”《广雅疏证》：“疗，治也，《陈风·衡门》可以乐饥，《郑笺》作，《韩诗外传》作疗，并字异而义同。”乐有“治”义，潮语袭古，相当于现在说“把人给治住了”。

“乐[娜妖1]耳”，耳朵有快感，指话语中听，感到满意。如“他这番话听着会乐[娜妖1]耳。”

“乐[娜妖1]娗[多楹2]痛”，娗，诈而狯，有专文。指充满快感，却作出一副痛苦的样子。比喻知道自己占了便宜，却装得象吃了亏，心里明白装糊涂。乐[娜妖1]与痛，一步之遥，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俭钱乐[娜妖1]久”，既想省钱，又想享受高质的服务，讥人盘算过于精明，尽想占便宜。

“无乐[娜妖2]”、“勿乐[娜妖2]”，注意发为二声。不为财色利诱或恭维讨好所动，不买账。如“他想收买大家，但人无乐[娜妖2]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