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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我旧星辰”
发布日期 : 2023-08-25 10:49:31 文章来源 : 潮州日报

  □ 陈维坤

  你已有多久没与星空对视了?即便完成这一动作是多么的轻而易举,只需在窗口、阳台、天台抑或户外,仰起脖子,就实现了。

  这实在不是你的错。

  小时候,读过一篇课文,题目是《数星星的孩子》。夜静静,风轻轻,院子里,那个孩子依偎着奶奶,仰着头,扳着手指,数起了星星,一颗、两颗,一直数到了几百颗。后来,又读到高尔泰的《淳溪河上的星星》,作者深情款款地回忆,很多个夜晚,“母亲会拉着我的手,指给我看天上那些最初的星星,告诉我它们的名字,给我讲它们的故事……”

  这样的场景,我是太熟悉了。童年时,夏夜里,我们常常模仿反特片,在三山国王庙前玩起“掠特务”的游戏:一方担任侦察兵,另一方扮演特务,以旷埕为中心,在奔跑追逐中,完成童年的梦想,寄托对英雄的崇拜。累了,就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席或麻石条上,边听纳凉的大人“讲古”,边任思绪在一个个故事里穿行。最后,便各自对着夜空发呆。此际,“满天的星星像明珠一样闪亮”。偶尔忆起,才叹息漫天星空一片闪亮的场景,与充满时代色彩的游戏一样,已经变得遥不可及了。

  2012年,我搬到位于顶层的宿舍楼居住。夏日一到,室温陡升,委实难熬。太阳一下山,便早早蹿至天台上透透气,这倒使我有更多亲近夜空的时间了。因为怕招惹蚊虫,有时便连电灯也不敢开。这一刻,眼前一片漆黑,四下阒静无声,唯有山脚的凉风徐徐而来,真是享受。美中不足,是有时与夜空的直接对话中,发觉目力所及,整个夜空的幕布空荡荡的,竟然只散落着寥寥的几颗星。不要说一口气数到几百颗,就是几十颗也是断不可能的。偶尔尚有“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缓缓驶过,却原来是夜航的客机,不禁哑然失笑,内心更加黯然。

  又想起关于星空的一些句子。如唐李商隐的《无题》:“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孟郊的《感怀》之三:“中夜登高楼,忆我旧星辰。”还有清代最穷困的诗人黄景仁写下的最唯美的情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那时的诗人,似乎一到天黑,就特别矫情。心中便想,今后,再也不去责怪孩子们理解不了这些诗句之美了。

  这样想着,还是感到遗憾。

  近些年来,这股遗憾之情才稍微得到缓解。我渐渐留意到,夜空不再像从前一般荒凉了,缀在天幕的星星,又渐渐多起来了,天气好时,至少有几十甚至上百颗,都是多么的饱含着精光灵气;还有更多的小星星,虽然似有似无,却能真切地感觉到它们在努力地亮着,仿佛沙滩上极好看的贝壳,在静候着退潮般。这样的夜空,让夏夜天台的工夫茶座又添了不少意趣。

  随着对夜空的关注越来越多,既有潜滋暗长的一丝丝欣喜,也难免会感到不满足,以至于2018年暑假,女儿宣布当晚有流星雨时,我当机立断,上凤凰山。

  晚上九点多,正是观赏流星雨的最佳节点。在海拔一千四百多米的凤凰山上,我们一家子以夜色为被单,仰躺在天池旁,与蓝汪汪的池水一样,静静地凝望着整个夜空。在粤东地区最接近天际的一隅,在一望无际的绿色波浪里,星星果然多得多,也亮得多,让人直呼不虚此行。只是,眼前的星空仍然不是我童年的星空。儿时的夜空热热闹闹,密匝匝的星星,层层叠叠的,似乎彼此打个招呼,瞬间就能拼成一只熊,或凑成一条狗,也有的组成勺子什么的,惟妙惟肖,让人惊叹。如今,耐着性子仔细辨认,却大都辨认不出来了,至于那些星星们的故事,我发觉自己竟然也忘记得差不多了。

  看了大约一个小时,女儿很满意,说看到了八九颗流星,还认真许了愿。我大约是分神了,没有她专注,不过也逮到了三四颗。这更加深了我的惆怅。从前,在我们村的旷埕上,大人们吸一根烟的时间,夜空就会发射一二颗星星。这些流星迅疾划过长空,还顽皮地拖着长长的一条尾巴,最后,似乎是被老榕树们接住了,或者悄无声息地跌落到了池塘里。那晚,在折回乌岽朋友家的山间小路上,莫名想起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情书:“满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你的名字美极了。真的,单单你的名字就够我爱一世的了。”心头不禁五味杂陈。嗨,这童话般的迷人一幕,是不是已彻底沦为回忆了。

  那个阶段,刚好在报刊上读到一篇散文。据作者称,因为星星们已“在城里遍寻不着”,所以特意出了城,拿眼向上一瞭,果然不得了啦,城外乡下的“旮旮旯旯角角落落都是星星”,而且“稠密处的地方,分不出了星星的颗粒,白茫茫一片,一片像云絮”。于是由衷慨叹,原来星星都挤在了乡下。因为有了这次乌岽之行的经验,读毕,将信将疑,感觉还是想当然的成分多,实地观察的可能性少。偶然谈及此事,一朋友说,这密密麻麻的星星,他倒是经常遇到。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天一黑,飞机低飞时,只需往下一望,城市的万家灯火,分外璀璨,跟儿时的星空简直有得一比。这话听起来真不是滋味。

  另一次,是应诗人草叔之约,几个文友一起前往文祠的乡野间走走看看,散散心。在一片空旷的田地上,一些村民正忙着焚烧稻草,四野长起了好多烟雾的高树。此情此景,我忽然心有所动,对同行的张扬老师说,如今乡间的炊烟也成奢侈品了,要看一眼,大约也只能以此代替了。其他的文友听后,也都表示默认,又都有些怅然若失。难道,我们真的只能面对这些山寨版么。

  显然不是。最近两年,朋友圈里经常被湛蓝湛蓝的天空刷屏了。广州的朋友自豪地声称这叫“广州蓝”,汕头的朋友也得意地说那是“汕头蓝”。有时流连于韩江边的滨江长廊,面对如大海般蔚蓝的天空,我也不由得由衷感叹,“潮州蓝”果然并非浪得虚名。这种蓝,蓝得特别纯净,蓝得毫不讲理,我又完全相信,童年时的满天星斗,肯定还会重新回归到我们的日常的。

  是的,天都这么蓝了,满天繁星,还会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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