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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公
发布日期 : 2024-04-02 15:59:01 文章来源 : 潮州日报

  “老三公”,就是我的爷爷,因为在家排行老三的缘故,所以村里人都爱尊称他“老三公”。


  爷爷和奶奶生育五男二女,大伯15岁那年不幸夭折,二伯和一个姑妈几岁时也因病夭折,剩下我父亲和伯父(正确讲是三伯父)、细叔及小姑,伯父、父亲和细叔膝下均有三个小孩,而姑妈出嫁后也生育一对儿女。爷爷和谐可亲,虽脾气犟,但很少发脾气。对我们这11个小孩子,从不偏袒谁,当然对我们更多的是严格有加,从不溺爱,而且经常教育我们要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学习,做个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说真的,不仅父亲三兄弟看到爷爷严厉的眼睛会退缩三分,就连我们这些孙辈们看到,都会老实了很多。


  我们这些孙辈们,女孩子们好办,都是乖乖女,没得挑剔的,就是我们几个男孩子,不是调皮捣蛋,就是整天惹是生非,尤其我和哥哥甚者,所以也少不了爷爷的操心,但爷爷从没有轻易责怪我们或者拍打我们,而是不厌其烦地跟我们讲大道理,碰上我们学习不认真,他又会跟我们讲当年日本鬼子打进我们镇时,逼着他们去干活,他们怎么与鬼子周旋的故事,意思要我们明白一个道理:落后就要挨打。提醒我们要专心学习,争取成为国家有用之材。


  记忆中,爷爷黑黑的头发隐藏着些许白发,夕阳的余晖铺在爷爷身上,他的发丝在微风中拂动,素净的脸上隐现出几点淡褐色的老年斑。爷爷的眉毛浓黑,显得特别霸气,村里人见到他都特怕,但又很尊重他,说他虽文化不高但人讲理、乐于助人,在村里德高望重。记得有一天晚上,爷爷回到家,就在屋里皱着眉踱来踱去,不知为什么事烦恼着。吃饭时几次欲言又止,一直到吃完晚饭了,奶奶问他,他才开口:“邻居家老人住院了,今天遇到他,想跟我借点钱,看邻居有困难,就答应了。”可回到家,看到本身就拮据的家,爷爷又不好意思跟奶奶说。听后,奶奶说:“你没看我们自己家的经济啊,万一人家无力偿还呢?”爷爷淡淡一笑,说:“我们都是老邻居了,他还骗我不成?再说,你也知道,村里人对我都挺尊重的,现在人家有困难,能帮还是要帮上一把的好。”奶奶笑一笑说:“你做主吧!”这下,爷爷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地拿着钱送到邻居家去。还有一次,村中一男孩得了一场重病,医生都不敢下药,因为药太霸道也带危险性,喝下去可能一命呜呼,也可能死而复生。这时,爷爷站了出来,说死马当活马医,先喝下再说,有事我负责,并当众签下了生死责任书。爷爷还一身正气,敢与违法分子作斗争。听奶奶说,李厝有一个地痞经常吃霸王餐,有一个晚上,这个地痞又一次到村里的铺仔(潮汕过去那种集百货、饮食等为一体的小店),正好被爷爷撞了个正着,爷爷跟朋友使个眼色,一个横扫腿,把那个地痞踢在地上,并立马坐在他身上,挥起拳头把他打得连连哭饶,保证以后再也不吃霸王餐了。从那以后,这个地痞真的再也没发生过吃霸王餐的事。


  小时候经常听奶奶讲爷爷的故事:因为爷爷父母去世早,大哥二哥早早结婚后漂洋过海到东南亚去求生了,一直没有回家乡,于是排行老三的爷爷成了一家之主。爷爷这辈人全家老少共有20来人,有他两个哥哥的小孩、还有两个弟弟及其小孩子们,吃喝拉撒都要爷爷一个人来承担,但爷爷是个有担当的人,他毫无怨言,任劳任怨维持起这个家,一直到几个兄弟都成家立业分家为止,那时爷爷已经60多岁了。后来我父亲三兄弟成家立业后也分家了,爷爷奶奶轮流食伙头。因为我父亲远在海南工作,我们家的农活就落在母亲一个人身上。爷爷看出我们家缺乏男主力,或多或少还是帮我们家的多一点。记得小时候,爷爷经常帮我们家种地、挑肥、赶鹅、打煤炭饼。爷爷73岁中风前一天,就是帮我们家打煤炭饼时正是酷暑天,爷爷打完后回家还好好的,后来喝了几杯小酒后突然半身不遂了。经过奶奶、伯父、叔叔及我妈的精心护理下,当然也少不了我妈一位当医生的远房亲戚的治疗,爷爷重新站了起来,多活了五年,直到78岁才离开人世。


  爷爷虽然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多年了,但爷爷那和蔼可亲的样子依然可见。对我们这些儿孙们来说,爷爷称得是个有责任感的父亲、爷爷。大人们的事我无权可说,我就说说自己亲身经历的儿时小事吧。还是在我6岁那年的一个夏天下午,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柳树垂着头,树叶在快要干涸的小河里洗得已经发黄;小花、小草低垂着脑袋,仿佛在抱怨天气实在太热,又在默默祈祷老天快一点下一场雨;小鸟在树枝上不停地喊着:“热啊、热啊,热啊……”小狗趴在地上,不停地吐着鲜红的舌头,好像在求主人给他一点凉快;人们在房间里扇打着扇,一直不停地叫喊热……爷爷却在这时候准备去田里帮我们家干活。记得当时爷爷戴着草帽,穿着快要湿透的衬衫,挑着两个竹筐,我也“啪嗒” “啪嗒”地跟着向田地里走去。到了田里,只见爷爷把拖鞋放在田埂上,自己赤着脚下,挽起裤管和衣袖,弯着腰,手一伸,一把杂草就没有了!再一伸手。一把杂草又没有了……一次、二次、三次,手里满了,就把杂草往筐里一扔,接着又开始继续拔草。我的心里痒痒的,忍不住自己拔了起来。当我拔了满满一手时,就伸手给爷爷看。爷爷用那只干净的手摸了摸我的头,本以为他会表扬我的,结果被爷爷“训”了一通。这时我才知道,我拔的不是杂草,而是水稻!于是,爷爷便认真地对我说:“草是长长的、粗粗的;水稻是矮矮细细的,比杂草短。你可要分清楚,别拔错了。”我伸了伸舌头,对爷爷做了个鬼脸,就赤着脚下到田里去拔草了。我拔着拔着,额头上就掺出了豆大的汗珠。再看看爷爷,也早已是汗流浃背了,再看爷爷的额头上,那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豆子般大的汗珠,爷爷用手背挥了一下汗,又继续埋头干活。这时,我想起了李绅的《悯农》“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深深体会到了爷爷的勤劳。当我再拿着杂草给爷爷看时,爷爷的脸绽放出笑容,一边擦汗,一边对我说:“好!好!我们家的小家伙终于会帮爷爷干活了!”这就是我们和蔼可亲、勤劳的爷爷。


  父亲说,可能是爷爷文化不高的原因吧。自从他懂事起,他就看出爷爷特别重视几个小孩的文化修养培养,只要想读书的,爷爷从不吝惜,因为他希望几个小孩能出人头地,弥补他的不足,可惜伯父、叔叔和姑妈都没实现爷爷的期望,倒是父亲,不负所望,入学后,一直成绩名列前茅。初中,考上隔壁公社的龙湖中学,高中考上了潮州一中(即金山中学),大学考上了汕头工业专科学校的食品专业。在村里,村里人一提起爷爷都会说:“老三公文化虽不高,但他最引以为荣的就是,培养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在那个年代,谁家出了个大学生,吃上“皇粮”,谁家就脸上有光,更何况父亲实现了爷爷的愿望,弥补了爷爷的不足,所以每当有人提起父亲,爷爷总是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家老二是个学习的料,我可不能耽误他。”父亲平时虽话不多,但我看出他很敬重爷爷。父亲毕业分到海南工作后,每个月都要从他那微薄的工资中挤出20元寄给爷爷和奶奶做费用,并寄来一些干鱿鱼供爷爷当喝酒辅料。村里人每次看到爷爷收到父亲的汇款和海货时,总会调侃爷爷:“老三公,你可享清福了。”爷爷听后笑笑说:“老二知道我好酒,怕我没得喝,给我弄点酒料呗。”说起父亲与爷爷的感情,记忆犹新。父亲每次探亲回家与爷爷交流虽不多,但对爷爷,父亲一百个服,因为他俩心灵相通,谁也不用说出来,就心知肚明。直到1978年,爷爷过世那天,父亲还在海南上班,交通不便,接到电报后,父亲乘船搭车,赶到家乡时,爷爷已经去世三天了。父亲扑通一声跪在爷爷的床前,泣不成声:父亲,儿子不孝,儿子还没让你享够清福呢?这一年,爷爷在去世前就已经交待妻儿,他去世后要火化,千万别土葬,爷爷可是村里第一个火化的人呢!这,就是我敬爱的爷爷:忠厚、朴实、刚强。


  林少华


编辑  张泽慧  责任编辑  詹树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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