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情怀与世界视野——评陈崇正《归潮》
◎陈李涵
陈崇正的长篇小说《归潮》以潮州碧河镇陈、林两家几代人的出洋与返乡历程为线索,勾连起潮人远赴重洋“过番”与抗日救亡的百年家国史。小说在讲述先辈陈洪礼、林汉先、林阿娥、林雨果、陈团结等人在大时代背景下的命运浮沉的同时,也通过“侨四代”陈乔峰、黄博琳等年轻人的眼光展开历史回望。纵横时空的交织使《归潮》的叙事兼具深度与广度,小说中既缠绕着深厚的历史情怀以及对潮汕文化、人情的眷恋,也隐含着世界视野之下对传统的理性审视,带来了关于“南方以南”的写作的新可能性。
《归潮》的文本中蕴含着多重面相,但其叙事中最为突出的旋律则是潮人及华人群体的爱国情怀。来自碧河的两位年轻人林汉先、陈洪礼冒险出洋,而后二人分别在暹罗辅助爱国侨领羽先生从事抗日的地下工作,以及华文的教学事业。随着抗日救亡形势日益严峻,羽先生成为日方重点打压的对象。为救林汉先的女儿林雨果,羽先生陷入日方的陷阱而不幸离世,林汉先也在愧疚中自缢身亡。为护送丈夫林汉先的骨灰返乡,林阿娥与女儿林雨果,以及林汉先的四弟林汉孝踏上归潮之途,亲历了从昆明到潮州一路的战火纷乱。小说以民间视野观照宏大的历史题材,重现了小人物在民族危亡之际的选择:羽先生与林汉先的牺牲激发了海内外同胞的救国热情;林汉先的父亲与兄弟姐妹则奔赴国内各地的战争前线,从事杀敌与救护工作;林阿娥回到碧河镇后也开始从事艰苦的潮盐运输工作。正如林雨果所说:“我碧河林家打鬼子拼尽了七条人命,满门忠肝义胆。”小家之情与大国之义相互交融,既为历史填注了真实可感的血肉,也展现了潮人在战乱中勇于献身的精神品格。
历史的河流蜿蜒向前,潮人及华侨的境况也随之变迁,但在《归潮》中,故土始终是海内外潮人不变的精神原乡。《归潮》中不乏对潮汕乡土的饮食、器物、艺术、宗族文化等方面的描写,而这些文化元素不仅构成了潮人的身份认同,也成为了他们在异国他乡坚守信仰的情感归属。从陈洪礼与林汉先“过番”一代对落叶归根的执着,到陈乔峰、黄博琳一辈重返故土,将传承与发掘潮汕的文化作为自己的事业,潮汕地区古老的乡土人情成为了潮人共同的生命灯塔,也紧密地维系起不同时空的海内外潮人。
同时,《归潮》对潮汕风土人情的书写不仅提供了一个理解潮汕的独特视角,其对待传统文化的态度上也体现出了现代性的精神。小说中的陈乔峰曾决定通过求学在城市立足,最终出于对故土的眷恋选择回到潮州扎根,传承木雕事业。陈乔峰的恋人黄博琳作为成长于海外的“侨四代”,对于故乡碧河镇也有着深厚的感情,却不甘被囿于一地,渴望成为一位“世界公民”,将潮汕的文化传播到五湖四海。二人之间的观念碰撞所指涉的,实际上是在全球化背景下,新一代潮人如何面对传统与现代、本土与世界之间的矛盾的问题。而在《归潮》中,这些矛盾并不意味着非此即彼的选择,黄博琳并没有为了恋人而放弃远方,陈乔峰在黄博琳的影响下,也尝试着理解并接受一种更为开放和多元的生活方式。
可以说,《归潮》不仅是一部关于潮汕文化和潮人精神的史诗,更探讨了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如何实现交融、平衡的可能。小说虽表现出浓厚的地域情怀,实际上也蕴含着深刻的国家意识与世界意识。即便潮汕地区偏居祖国东南一隅,潮人始终选择与国家共存亡;流离于寰球凉热之中,华侨群体不仅向外寻求生机,也不忘根本,热心反哺母国。《归潮》在全球的坐标轴中重新对潮汕文化予以考量,拓宽了单一地方性的叙事边界,关于潮汕的地方书写也由此呈现出了世界性的向度。
(作者系暨南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生)
编辑|吴冰
审核|詹树鸿